即現舞蹈的美學透視的論文

    時間:2024-10-30 07:45:31 舞蹈論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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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即現舞蹈的美學透視的論文

      對于《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這一實驗性質的舞蹈作品而言,單純的技藝呈現、敘事再現、情感表現都已經遠遠不能饜足其探索的野心,對于舞蹈本體的智性叩問才是關切所在。叩問的鑰匙與津梁就在于“即現”這一概念,全場舞蹈水銀泄地般由這一中心播散開去; 而在自由躍動的舞臺表現最終匯聚浮現的,卻又是“即現”這一理念。

    關于即現舞蹈的美學透視的論文

      嚴格來說,“即現”并非是既有的理論術語,依照編導萬素所提示的創作理念,其中蘊含著中與西、傳統與現代兩套思想資源,一是中國古典的“氣韻生動”的美學思想,與生生不息、連綿不絕的天地之氣俯仰相依,如云出岫,流轉無定,如雁過寒塘、物來即現,打破本質與現象、潛在與呈現的分隔,物我不隔、理事合一; 二是力圖通過舞蹈的自發呈現來展開對于潛意識的探索,而這一理論則可以歸之于柏格森- 弗洛伊德- 德勒茲一路,對于在時間綿延之中展開的意識的直覺觀審,而這一觀審將直接即現于身體,在這一直接呈現之中擯除分析性的理性省察,從而打開人之內面的幽暗大陸。而整場舞蹈作品也多頭進發,從不同的維度較為飽滿地展開與呈現了對于舞蹈“即現”的探索。

      一、古典與現代:“即現”舞蹈的文本細讀

      作品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展開了舞蹈“即現”的古典維度與時間向量。隨著中國古典名曲《春江花月夜》的優美而富麗的樂聲,各位舞者展開“類古典”的舞蹈呈現。在此稱為“類古典”,是因為在舞蹈編創之中打破了現代古典舞編排所要求的格套與程式,而以內設結構點的方法來賦予舞者更大自由,在結構點之外的舞蹈部分將由舞者自由發揮,從而在一種古典舞的姿態中展開著現代舞的理念。而在這一部分的舞蹈之中,由于結構點的內設,形塑了區別于后兩場相對節制的古典風格。這首先體現在這場舞蹈存在著明確的中心,當臺上的舞者翩翩起舞時,在某一個時間點上,全場的焦點也是落于某個單個舞者的舞蹈表現之上的,就如同樂曲的一個個單獨的音符,通過舞者與舞者之間的相互呼應、承相接遞呈現出了綿延的時間感。單個舞者的舞蹈呈現強調了古典的舞蹈訓練所要求的翩躚顧影、似身有墜物等要求,而在群舞時又能如傳統行草一般呼應勾帶、依勢而動,從而舞蹈整體呈現出氣韻生動的傳統美學風貌。通過舞者或單獨、或成對、或結隊,在舞臺的左右兩側自此向彼、如云出岫般翩躚流轉,營造出夜月春江“滟滟隨波千萬里”的婉轉暢快。如果說第一部分的《春江花月夜》試圖探索舞蹈“即現”的古典維度與時間向量,而第二部分的舞蹈《多重藝術的融合》則更多征用了西方思想資源,探索“即現”舞蹈的空間維度。首先在第一小節的舞蹈中,在舞臺左側安置著即興的吉他伴奏,而舞臺右側則是沙畫藝術家在進行即興的沙畫創作,沙畫被投影在幕布背景上。前景上是昆曲表演者抑揚婉轉地唱起《牡丹亭》中“游園驚夢”的著名選段,隨著曲詞,背景幕布的沙畫上呈現出曲院風荷、亭臺樓閣,轉眼之間又化為美人笑靨。同時,隨著昆曲聲音暫歇,在舞臺的后景上年輕的舞者穿著各色純色的小丑服登臺,每位舞者不僅被分配了一種色彩,同時仿佛也被指定了一個音符,各位舞者唱起屬于自己的那個音符,但組成的卻不是一首和諧樂曲,而更像是對原先的昆曲的反諷,眾位舞者唱畢,由此展開舞蹈。

      在舞臺空間之上,左側的吉他彈奏,右側的沙畫表演,前景的昆曲演唱,后景的即興舞蹈,以及背景幕布的沙畫投影,都承載著觀眾的目光焦點,都可以作為舞臺的中心。原來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所構筑的線性的、歷時的、綿延的舞臺結構被打破,呈現出后現代的多中心、平面化、反諷性、拼貼化的整體風貌。這些舞臺中心無法用一個單一的邏輯結構貫通起來,后景的即興舞蹈會上前圍繞在昆曲表演者與沙畫藝術家周圍,仿佛在詢問、仿佛在觀看又仿佛在展示,共同演出一場意義未明的默劇。這一幕意義未明的默劇,包括倏忽而逝的沙畫、古典韻味的昆曲與前衛而晦澀的即興表演,以及疏落隨性的伴奏,這一切都從日常生活之中,從既往的舞蹈程式中抽離出來,通過凝縮、象征、潤飾與移置,展現了一場弗洛伊德式的夢境。如編導萬素所言,這場實驗舞蹈作品的探索目的之一是“運用心理意識的潛在性,從而喚起身心言說的條件”,在潛意識的挖掘中呈現“即現”舞蹈。而《多重藝術的融合》的第二小節,將這種對于潛意識的挖掘引向深入。

      當這一幕舞蹈開始時,昆曲聲歇,沙畫藝術家也停止了作畫,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幅彩色畫作,仿佛稚童隨手所作的蠟筆畫。隨即舞者上臺,或手持箱子,或掃把、或皮球、或長棍,甚或推上了下面裝了滑輪的白色的塑料牛像。每位舞者都各行其是,這些日常器具被摒除了日常的功用,桌子不用于擺放,而是被豎立起來,掃把拍打著皮球,不明所以的塑料白牛穿插在即興表演的舞者當中。雖然舞臺上的其他即興藝術創作暫歇,但是舞臺上的每個自行其是的舞者都成為了中心,這些共時的中心無法被編織到歷時的連貫敘事中去,觀眾們目瞪口呆。舞者多彩的服裝,各色的器具,無意義亦無目的的行動遍布了舞臺,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瘋狂譫妄,卻又如此繽紛多彩、稚趣盎然,難以言喻的迷人,仿佛是希羅尼穆斯·博斯( Hieronymus Bosch) 的繪畫《塵世樂園》的舞蹈復現。而福柯對于這位畫出了《圣安東尼的誘惑》與《愚人船》的畫家獨寄心香,認為其展示了人之意識底層中的瘋癲譫妄,這樣一種晦暗而無序的狀態,固然是明晰精神的對立面,但同時它也催化出一種表象之下的真實,讓人們對于自身和周遭的世界有更深入的了解。而這一幕舞蹈對于“潛意識”的開掘,也恰與之相似。而第三部分《青春不羈》則從另一個角度打開舞蹈“即現”的可能,在這一幕中,舞者呈現的不再是《春江花月夜》中那個承載著傳統美學觀念的文化意義上的自我,也不是《多重藝術的融合》中開掘著潛意識的精神分析意義上的自我,而就是作為北京舞蹈學院編導系2013 級中國舞班成員在青春進行時中的自我,表達著某種個體在粗暴輕浮的社會規訓之下晦澀難言的青春體驗。

      這一場舞蹈在仿佛上級對于下級的嚴厲粗魯的訓斥聲中拉開了帷幕,隨后訓斥聲歇,舞臺漆黑一片,頂上懸掛有散發著淡藍色光芒的燈籠,仿佛一排幽暗的星辰,星辰緩緩落下。燈光漸起但舞臺依舊幽暗,這時《春之祭》陰郁而神秘的樂曲聲奏響,舞者身著稚趣的純色小丑服,卻帶著象征成人世界的領帶,開始翩翩起舞。在幽暗之中,這一切就似乎是在森林之中的原始祭儀,遍布了隱晦的秘密。突然《春之祭》樂聲停止,換為劉歡的《重頭再來》,同時燈光大亮,而舞者的舞蹈表現也由陰沉節制化為熱烈開朗。但隨即這樣的勵志歌曲也止歇,《春之祭》復又響起,燈光復又幽暗。在《春之祭》的片段與中國流行歌曲之間( 如《重頭再來》《時間都去哪兒了》等勵志青春題材) 的切換之中,舞蹈鮮明地呈現出充滿張力的兩種樣態,表現著青春的“暗面”與“明面”,前者或許隱喻著青春的本己體驗,它是私人性質,是隱沒在黑暗之中的,是殘酷的,而后者則是一種青春之歌式的昂揚明朗、勵志奮斗。就舞臺呈現來看,這幕舞蹈無疑側重于前者,“暗面”的舞蹈與音樂極其富于質感,使得夾雜其間的“明面”舞蹈如同偶爾略過幽暗池塘的天光云影,顯得虛幻而輕浮,反襯得這些流行歌曲的勵志話語如同廉價的成功學套話。如果用拉康的術語來說,青春的“暗面”是一種實在界( the Real) 體驗,而“明面”則屬于象征界( theSymbolic) ,象征界試圖以語言、以大詞( 如大寫的“青春”、勵志、奮斗、重頭再來等) 來將實在界殘酷的青春體驗敘述為勵志故事,但卻永遠無法穿透與包裹這一實在界體驗。而這幫年輕舞者或許通過這一舞蹈呈現告訴我們,青春不是初夏,而是一場春寒,是在冬末春初冰冷凍雨中的抽枝發芽。最后,象征成人世界的規訓與權力的訓斥聲再次從天而降,舞者們紛紛倒下、相與枕藉,青春散場,幽暗的大星復又返回天際。

      二、藝術與智性:“即現”舞蹈的歷史自覺

      總體來說,萬素編導的《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無疑是一次成功的舞蹈探索與實驗。在層累了“技巧的舞蹈”、“再現的舞蹈”、“表現的舞蹈”諸層面的同時,又以“智性的舞蹈”來將之加以統和。也即這場舞蹈中無疑有著技巧的層面( 無論是訓練、編排或是演出的技巧) ,有再現的層面( 無論是以敘事、象征或是諷寓的方式來再現) ,有表現的層面( 無論是對顯意識感受或是潛意識圖景的表現) ,但又與這些層面都拉開距離,以斷裂的姿態來對舞蹈本身展開反思,自覺地以舞蹈呈現來思考與探索屬于舞蹈本體層面的問題,從而使得整場舞蹈呈現出一種智性質感。

      這些層累于這場舞蹈作品中的共時層面,其實也是歷時的藝術史與舞蹈史發展的諸階段,而回向自身、對于本體展開智性反思正是藝術的一種現代自覺。對此,不妨從黑格爾、丹托對于藝術發展階段的論述開始。在黑格爾唯心哲學體系的宏大敘事,其主線即是精神( Geist) 由“自為”走向“自覺”,當精神發現自身即是世界,世界復又是自身的時候,歷史便走向了終結。而藝術、宗教、哲學則是這一歷程的最高階段,也即絕對精神的階段。隨著精神內容的逐漸擴充、明晰與自覺,客觀物質形式逐漸褪去,精神經歷了原始型藝術、古典型藝術,并在浪漫型藝術中,走向無限的絕對精神已經不再滿足于藝術有限的感性形象,從而轉入以宗教的情緒與觀念來呈現與表達,最終走向哲學的自由思考,并在哲學的自由思考之中,精神實現了最終的自覺。

      丹托將黑格爾精神發展歷程,縮放到藝術發展階段的敘事中,故事的主角不再是黑格爾式的精神,藝術也不再是精神的自覺之旅中的一段路程,而是藝術成為故事的主角,展開這一由自為向著自覺的過程。當藝術不再以摹仿再現外在事物,或是表現傳達情緒感受來作為自己的目標,甚至也不再只關注于自身的形式層面,而是直接對觀念層面的藝術本體、藝術與非藝術的界限直接發出探問時,藝術便真正具有了自我意識,實現了自覺。當杜尚為小便壺簽名并且命名為《泉》時,當安迪·沃霍爾將日常的布里洛盒子放進藝術館的陳列廳中時,這些藝術品無疑無法以傳統表現性藝術或再現性藝術的評價__標準來衡量,它們甚至也超越了盛期現代主義( highly modernism) 對于藝術形式層面的關注,而是開始探索何為藝術、藝術與非藝術的界限究竟在哪里等理論問題。正如丹托所言,“一旦藝術自身提出了真正形式的哲學問題——即藝術品與真實物之間的差異問題——歷史就結束了”。而在舞蹈史之中也有著相似的脈絡,如彭鋒就依照舞蹈美學思想與藝術實踐的范式轉換,將之分為以原始樂舞為代表的娛樂性舞蹈、以動作芭蕾為代表的再現性舞蹈、以古典與新古典芭蕾為代表的形式性舞蹈、以現代舞為代表的表現性舞蹈,以及以后現代的觀念性舞蹈。其中值得指出的是,這樣的劃分中,“舞蹈藝術中的形式主義更接近視覺藝術中的唯美主義而非形式主義,而視覺藝術中的形式主義更接近舞蹈藝術中的表現主義”,現代舞在舞蹈史發展階段上的位置,對應于以形式主義為特征的現代藝術在藝術發展全幅上的位置。

      舞蹈藝術中表現主義的代表性理論家蘇珊·朗格,從其符號論美學的視角,將舞蹈視為表現虛擬情感的虛幻的力與虛構的姿勢,由于舞蹈中的情感與姿勢是虛幻的,舞蹈的表現領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舞蹈藝術逐漸獲得走向獨立的自我意識。但同時由于舞蹈被規定為對于情感的表現( 即使這一情感是與現實情感有別的虛幻的情感) ,從而使得這種自我意識并不完全,而舞蹈藝術的發展還保有沖破這一范式的歷史沖力。而在現代舞蹈藝術實踐中,這一關節點或許可以定位在編舞家默斯·坎寧漢( Merce Cunningham) 與其后的舞蹈家崔莎·布朗( Trisha Brown) 、伊芙·瑞娜( Yvonne Rainer) 、史蒂夫·帕克斯頓( Steve Paxton) 之間。坎寧漢提出“純舞蹈”的藝術觀念,將純粹的動作當作舞蹈的唯一內容,不僅摒棄了舞蹈的敘事功能,而且否定了舞蹈的情感表達,不將任何情感和情節作為舞蹈的線索和依托,堅持身體動作本身便是舞蹈的意義所在。可以說坎寧漢的舞蹈觀念將舞蹈藝術的自律與獨立推向了高峰,而后的帕克斯頓等則接過了對于舞蹈本體的關注,進一步展開對于舞蹈與非舞蹈界限的探索,如帕克斯頓的舞蹈作品《滿足愛人》( Satisfyin’Lover) 就展示了一群舞者在舞臺上來回走動,與他們在大街上走路的樣子一模一樣。這些現代舞致力于以舞蹈藝術的形式思考理論觀念的問題,而不再以表現或者再現作為評判標準,塑造著舞蹈藝術的自反( reflective) 品格與智性向度。通過與西方藝術史、舞蹈史脈絡的比較,萬素的《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以敏銳的思考力貫穿了舞蹈的技巧( 形式) 、再現、表現等層面,以舞蹈呈現來探索觀念與理論問題,無疑是一場充分意義上的現代舞作品,體現著現代藝術的歷史自覺。

      三、本體與表意:“即現”舞蹈的觀念探索

      萬素的《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以舞蹈呈現來探索觀念與理論問題,觸及了舞蹈本體與表意的三個層面上的問題,一是呈現并思考了舞蹈藝術形式的規定與偶發的兩極; 二是探討了現代語境中舞蹈表意的象征( symbol ) 與諷寓( allegory) 兩種模式; 三是以“即現”來含納中國美學傳統,開創有別于西方現代舞“即興”表達的中國現代舞形態。

      首先,萬素的《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呈現而且思考了舞蹈藝術形式的規定與偶發兩極之間的關系。任何藝術都有其“形式”,而依照阿多諾( Theodor W. Adorno) 的定義,“審美形式應當是藝術作品中所有顯現成分的客觀組織”,將所有這些成分連貫和結合起來。在這一意義上,形式作為“所有邏輯性契機,或者在更為廣泛的意義上,是藝術作品中的連貫性”的顯現,是將藝術品的構成要素——無論是音樂中的聲音、繪畫中的筆觸、文學中的文字——連貫在一起的中介。如果說審美形式作為藝術作品的統一連貫的一面,那么藝術的另一面相就在于其美學偶發性,即藝術作品中事前并未被加以計算,不可預測亦不可控制的方面。任何藝術作品都包含有一定的隨機與偶發的要素,即使是古典與保守風格的繪畫,其中的筆觸亦可以做這樣或那樣的呈現,在一定范圍內選擇與變動,而即使是精心編排的舞蹈作品,每場演出也不可能是完全的重現與復刻,其中都有著偶發性發生與嬉戲的空間。而在現代藝術之中,無論是超寫實主義的“自動寫作”、抽象表現主義的行動繪畫或是先鋒音樂的諸種實踐等等,都將目光聚焦于經典藝術所輕視甚至加以摒棄的美學偶發性。而在舞蹈藝術中對于美學偶發性的探索,還鮮明地指向這樣一個問題: 舞蹈藝術究竟能容納多少這樣的美學偶發性? 而這樣的探索又有怎樣的思想訴求?__ 就萬素這場舞蹈而言,這一件舞蹈作品有著兩場表演,由于對美學偶發性的主動尋求,兩場之間呈現了明顯的差異與面貌,如在第二部分第一小節中,由于設定了吉他演奏、即興舞蹈、昆曲演唱、沙畫表演及其屏幕呈現等多個中心,加入多種藝術種類與媒介的互動,使得其中的變量陡然加大,在確定的藝術框架下相當充分地展現偶發與隨機的魅力,這是中國現代舞蹈的可貴探索。而在這件舞蹈作品的第二、三部分的,采取去中心與平面化的編舞策略,整個舞臺如同被打開的六面透鏡,觀眾的目光并未被集中引導,而是可以在其中自由徘徊與逡巡,而這種多元化的觀看方式也在形成著不同的藝術作品,不僅從舞蹈作品的角度,同時也從觀眾接受的角度探尋著偶發性的可能。

      在阿多諾看來,現代藝術對于偶發性的這種追求,可以視為“對于現代社會無處不在的相似性的絕望回應”( a desperate answer to ubiquity ofsemblance) 。現代社會是一個經過“合理化”( rationalization) 的社會形態,一切獨特、模糊、曖昧又包含著生命力汁液的事物,都必須變得同一,因而顯得相似,好納入到工具理性的功利計算之中,這一方面呈現為以貨幣為媒介的市場商業結構,而另一方面則呈現為以權力為媒介的科層化官僚系統。這種“合理化”及其“同一性”( oneness) 既是現代社會的邏輯,也是現代社會為成熟社會個體所預設的秩序,或者說成人世界的秩序。所以第三部分《青春不羈》中,社會權力一方面呈現為赤裸直接的形態,如舞蹈開端與結束時上級對下級的嚴厲斥責,另一方面則展現為柔軟間接的形態,如流行音樂工業中的《重頭再來》《時間都去哪兒了》等勵志歌曲與相關的青春語匯,這些或顯或隱的權力力圖將個體納入這“同一性”的邏輯之中。但伴隨著《春之祭》的青春“暗面”的舞蹈,各舞者遵從即興與偶發的原則翩翩起舞,其舞蹈意象的幽暗隱秘與晦澀難明本身就代表了對于“明面”的“同一性”社會秩序的拒斥。在這一點上,作為藝術形式的“偶發”,不僅在形式層面上拒斥著“同一性”邏輯( 這體現對舞蹈藝術編排規定性的拒斥) ,同時也在思想表意上對抗著“同一性”社會秩序的收編,脫離了單純的形式實驗,更深地進入到社會與歷史層面。

      其次,萬素的《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探討了現代語境之中舞蹈表意的象征與諷寓兩種模式。相較于有語言文字憑借的文學藝術、電影藝術與戲劇藝術等,舞蹈藝術的敘事性無疑是比較弱的。以至于在現實主義再現范式內的中國現代經典舞蹈如《絲路花雨》等,在盡力追摹戲劇、文學的敘事功能時,不得不以屏幕提詞的方式來展現情節。而舞蹈藝術的優長更在于其抒情特性,在于打破敘事的單純線性時間流,而在時間的節點之中,以身體呈現來建構和諧圓融的“意象”,“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也正如西方經典詩學所推崇的“象征”,通過形象的構建來“在個別中顯出特殊,特殊中顯出一般,一般中顯出普遍。在此之上,還有永恒通過時間,在時間中顯現。象征總是參與現實,并使其變得可以理解; 盡管它放棄了整體,但繼續使自己成為整體性的一個生動的部分,而它正是整體性的代表”。無論是中國古典詩學中的“意象”還是西方經典詩學中的“象征”,它們都力圖通過形象的棱鏡來映射出一幅有機的、和諧的整體性世界圖景。而萬素這場舞蹈的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就遵循著氣韻生動的中國傳統美學理想,在舞步的翩躚流轉之中呈現出一幅和諧生動而富于古典美的世界圖景。但之后的《多重藝術的融合》《青春不羈》兩部分,無論是多種藝術門類與媒介的觸興與互動,還是難以索解的狂歡化的身體呈現,還是伴隨著《春之祭》的神秘青春祭儀,都不再以呈現統一而連貫的整體意義為指向。舞臺上散亂著形象的碎片,而這些碎片并不力圖構成一個整體,而是在時間之流中生成、飄零、飛散、延宕。而這種舞蹈表意實際上已經由經典的“象征”范式轉向了現代的“諷寓”范式,雖然“象征”與“諷寓”都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表意模式,但“象征”由形象的片段映射出“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的整體,由“諷寓”而固守形象的碎片,直到碎片堆積成殘缺的廢墟。正如本雅明( WalterBenjamin) 所言,“在諷寓的直觀領域里,形象是個碎片,是個咒語,當神圣的知識之光降臨其上時,它的作為象征的美就散發掉了。總體性的虛假表象也消失了”。現代社會本身就是一個碎片化、原子化的世界,隨著現代分工的深入與工具理性的推行,造成了席勒所言的“享受與勞動、手段與目的、努力與報酬都彼此脫節了。人永遠被束縛在整體的一個孤零零的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只好把自己造就成一個碎片”,那么現代社會的救贖究竟是通過席勒的途徑——通過美育與美學來構建一個烏托邦式的審__美圖景,還是通過本雅明的途徑——直面與逼視這一碎片化、原子化的現代社會圖景? 而萬素的舞蹈不僅通過《春江花月夜》來探索前一種可能,更通過主要的篇幅來嘗試后一種可能,脫去對于“古典美”的烏托邦建構,以“諷喻”的表意模式、即興偶發而又晦澀難明的身體呈現來展示現代社會本身,確證著中國現代舞的“現代性”體認。

      最后,萬素的《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以“即現”來涵納中國美學傳統,開創有別于西方現代舞“即興”表達的中國現代舞形態。可以說,西方舞蹈藝術界對于即興舞蹈的探索已經十分深入,無論是身體訓練方法體系的建構,還是在觀念上對于舞蹈與非舞蹈界限的思考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那么,萬素的“即現”舞蹈從形式與呈現上看似乎十分容易被歸入這一脈絡,那么其作品的探索性與原創性似乎就會受到質疑。但值得注意,萬素的這部舞蹈作品是一部中國現代舞舞蹈作品,不僅是“現代的”,同時更是“中國的”,需要我們不僅在“現代的”更要在“中國的”藝術語境下加以探討。與西方的即興舞蹈一樣,萬素的“即現”舞蹈是一整套舞蹈身體的訓練方法的產物,而這一套訓練方法建立在中國的傳統的“氣論”美學之上。“氣”,如《莊子·知北游》中所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故曰‘通天下一氣爾’”,而法國漢學家于連在《勢: 中國的效力觀》中明晰界定道: “這個與生俱來的生命氣息( souffle vital) ,能賦予萬物以生命力; 它循環不已,時而凝聚,它就在現實的源頭,在一切現實的源頭。當它循環流轉的時候,便制造出各式各樣的存有,當它凝聚時,便給現實以實體”。在萬素的“即現”舞蹈課程中,講求舞者在凝神寂思的訓練中追尋、體認、涵泳貫通天地、循環不已的“氣”,尋求一種“官知止而神欲行”的身體狀態,與這一天地之氣俯仰相依,并由此呈現為具體的舞蹈形態。在這場舞蹈特別是后兩部分極為先鋒的風格面貌之下,有著一種對于中國美學傳統的自覺體認與傳承。

      結語

      《流淌在時間中“即現”的舞蹈》是一次成功的舞蹈探索與實驗。整場舞蹈遠遠超越了“技巧的舞蹈”,也不單純是“表現的舞蹈”或“再現的舞蹈”,而是一場“智性的舞蹈”。富于勇氣地以舞蹈呈現來思考與探索屬于舞蹈本體層面的問題,探討了舞蹈藝術本體與表意層面的規定與偶發、象征與諷喻、即興與即現的一系列問題,形塑著進行時態的現代中國舞的自反性( reflective) 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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